尘世间我们总有着相逢与发现的奇遇

温馨提示:很多手机浏览器,比如百度app,都可以语音播报本网页。方法打开本网页之后,点击 APP下方或上方"功能"按钮,里面有一个"语音播报"按钮,点击即可收听。

其实,早闻柳袁照先生的大名。那是在教育类报刊杂志上。

他的诗性教育,就像他的名字一样,照射到教育的层面上,让教育因有他的存在而有了诗性的意味。正如很多人所看到的,在我们这个时代,教育界,已经殊少诗意了。现在,因了柳袁照的存在,教育有了诗性的追求。

十多年来,我与文学界渊源甚深,我因此还知道柳袁照先生是个真正的诗人。那是在纯文学的诗歌刊物上,譬如在我们江苏省作协的《扬子江诗刊》上,就经常读到他的诗;偶尔,也能在一些文学杂志上看到他写的散文。时不时地,作家范小青、朱文颖、荆歌、陶文瑜等人,也会时常提起苏州有柳袁照这样一位诗人,他们是我的师友,也是柳袁照先生的好友。

我在我的两个世界里,分别与柳袁照兜头相逢。

正式谋面是在2011年的岁末。我们《教师博览》的一次写作交流与教学研讨活动中,柳先生也来了。那是12月3日的晚上,活动的承办方苏州工业园区星海中学设宴,晚餐进行中,柳先生来了。

戴着眼镜,面色微黑,个儿还算挺拔。灯光下看,应该是穿着一身褐色衣服。看上去,这是一个沉静的人。后来,坐在我身旁的人告诉我,你可能还不认识他,他就是大名鼎鼎的柳袁照校长。

正巧,在这之前,我曾写了一封信给柳袁照先生,望他能支持我们的《教师博览》工作。

我于是站起来,走向柳袁照先生,敬酒。同时,向他介绍自己,就是那个冒昧给您写信介绍《教师博览》杂志的人,负责《教师博览》在江苏区域的工作。

柳校长客气地说,信收到了。谢谢!

礼貌之至。

我也就知道,先生对我并无多少印象。这多少对我也是一种提醒:这么多年来,其实已经是人到中年的我,还多少有点轻狂的我,其实又怎么样呢?老姜,你还远未到达那种“天下谁人不识君”的境界吧!

可没有想到柳先生会走下来一一敬酒。到我身边时,又特地停留了很久,攀谈了许多。这令我内心无比地温暖。

晚会结束时,我注意到柳先生带来了他的诗集送人。我一半出于礼貌,一半出于矜持,没有开口索要。

回到宾馆,从朋友那里拿来一本作家出版社出版的《柳袁照诗集》,认真地看了一个晚上。

读柳袁照的诗,我实在太感动了:

一是教育界终于有了一个真正的诗人。这么多年来,坦率说,圈内人士对文学的理解与熟悉,实在不堪说起。语文教师不读书的现象也比比皆是。如果说起文学,基本上只知道中国20世纪30年代左右的那些个作家与诗人。其实,当下的文学发展,已经到了非常成熟也非常纯美的阶段了。当代很多作家都已经具备了走向世界的姿态,也拿出了他们走向世界的作品。

这么多年来,我差不多是非常寂寞地在教育圈里做文学的工作。现在,有了柳袁照这样的诗人,在让我惊讶不已的时候,产生了一种终于有了同行者的温暖与欢欣。

二是柳袁照写诗让我觉得匪夷所思:作为一个语文教师,如果有这样的追求,我不奇怪。但柳袁照是校长,是一个名声远播的学校的校长,是一个很具规模的高级中学任校长,是一个必须向社会、向家长拿出高考成果的校长。在这样的学校做校长,还能静下心来作诗,那是多么令人惊奇啊!

感动之余,便是佩服。一个人,能在这样的情形下将文学与教育打通,是多么不容易!我深知这其中的付出。

回张家港后没几天,突然在一个中午时分接到柳先生的电话,先是谈到我们的《教师博览》杂志,说学校一直组织教师认真阅读。这让我好生感激。后来,便说起想他的诗。说起那天晚上在宾馆里读他的诗的情形。我还说,因为近年来也一直在做作家研究,做诗论,对诗歌品质的把握与评判,于内心有了自己的尺度。深觉柳袁照先生诗歌的品质,是那种我所喜欢的一类。

柳袁照先生当即说,我马上寄给你书。

第二天便收到了先生的赠书。

收到赠书后,我倒是没有先读先生的诗,而是先读他的散文集。

2012年1月2日,我从南京回到张家港。晚上,坐在床边,翻开《在这个园子里遇见你》,看着看着,便兴奋起来,立即下了床,爬到了电脑上。

出大事了,真的出大事了。中国散文界一个伟大的散文家竟然把他的最好的散文集送到了我的手里,可是,我竟然这么长时间才发现。

这本书的第一篇《我的母亲》就打动了我。这一篇文章,是柳袁照先生在他母亲去世四十多天后写成的。起笔于母亲最后一次住院,并紧扣住母亲在临去世前一个月母子间的心路历程与母子情深来展开。其时,作者有一次出访北欧的机会,而就在“临出行前的两天,母亲犯病住院,而且接到了她的病危通知书”,“按常理我不该也不能出去了,但我竟然决定还是随团而走”。其实,每一个读者读到这里都明白,这次出国,极有可能会造成母子最后难见的局面。然而,母子之间的约定,却是那样让人震撼:母亲忍痛让儿子出国,儿子则忍痛要母亲“你要等我回来”。奇迹就这样产生了:作者穿行在北欧,先后到了芬兰、瑞典、冰岛、挪威和丹麦等五个国家,“心却始终悬着”;母亲则不时地问着兄长“我何时能回来”。儿子为母亲在从芬兰到斯德哥尔摩的海轮上,为母亲买了世界上最好的巧克力;母亲则在儿子回到苏州后开始病情恶化,口腔、食道,甚至肠胃都已经溃疡,每吞咽一口水、一口汤都要付出痛苦难忍的代价,却不扫孩子们的好意,吃下儿女喂给她的食品……

这一凝重的生命细节,无疑使这篇散文具有了终极关怀的深度。

而《清明》一文,母子之间的细节,更让人唏嘘动容:

每次我去看望母亲,总是匆匆忙忙,坐不上十分钟。但母亲盼望我去看她却会用许多时间,她会计算,估计我会去了,她就不出门了,怕走开了我来了见不着我。每次临走也总要送我。她住在两楼公寓,把我送下楼,走到楼梯口,再从楼梯口走进巷子里,再从巷子里走到马路上,看我离去。我常常走几步回过头,见她还在望着我,向我挥挥手。最后一次,是她去世前三个月,她送我,走到马路边,坐在人行道的一家商店的台阶上……现在每次走过、路过,总会向母亲坐过的那个台阶望去,依稀还能看见母亲坐在那里目送我的样子,这个镜头定格了。

这一段,堪与史铁生《我与地坛》相比,笔调与笔意中,都有了史铁生的味儿。也因此,这样的散文,理所当然是当代文学中的散文精品。

我们由此也就可以这样表述:史铁生有他的地坛,柳袁照有他的西花园。

柳袁照和其他作家一样,有自己的文学版图。

而且,史铁生有他散文中的母亲形象,柳袁照也有他散文中的母亲形象。

我之所以认定柳袁照的散文是当代文学中的精品,除了上述原因以外,更主要的还在于,柳袁照这本书里,写出了几场生死离别的故事。正是这几场生死离别,让我们深望地明白了一点:柳袁照是一个经历了大悲大恸的作家,因而,他的笔下便具有了悲天悯人的柔软。他经历了太多的生与死的诀别:父母的相继去世,恩师的一一逝去,亲侄女的不幸去世,远在青藏高原的长嫂的去世,以及那个西花园里,和这个百年老校有着深厚渊源的名师们的一一远去,都郁积在作家的心中,成为挥之不去的生命情怀。这,都构成了这些散文的凝重。这样的文字,令人动容,令人垂泪。这些具有生命力量的散文,都是柳袁照和着泪写出来的,因而有着直逼人心灵的巨大力量。

我是突然在阅读柳袁照先生的赠书时,发现我这么多年来写作中存在的问题的。

我们写作中最大的问题就是“隔”,与生活隔着,甚至是与真切的生命体验“隔”着。特别在我,这么多年来,做评论,做作家研究,已经与生活、与生命的最为真切的体验有了很大的距离。我们在写作时,也总是首先考虑很多,譬如,主题的,思想的,技术的,还有这之外的,譬如会在当代文学中占着什么位置,是否可以在将来的文学史上留下一笔。然后才出手。然而,我们却不知道,这恰恰缺少了鲜活的感觉。还有,这样一来,我们的写作,便不会再面对读者与自己的心灵,因而,也就很难有直搦人心的力量。

譬如,柳袁照写自己的北欧之行,那种为人子而不忍“远游”的伤痛与作为一个教育人士却不得不作这样选择的无奈,虽然这其中的心理活动可以写得更为细腻些,但是,这其中密密麻麻的情感触发点,足以让人掩卷痛哭,感叹母子情深。

我们曾经这样类比过一些作家,有些情节,让池莉去展开,会有《霍乱之乱》的淋漓尽致;有些情愫,如果让余秋雨去编织,可以像《道士塔》那样凌空蹈虚。然而,这样的淋漓尽致与凌空蹈虚,毕竟与生活“隔”了。所以,读柳袁照先生的作品,倒是让我们首先觉得惭愧:我们什么时候能够像他那样活得深沉、开阔、丰厚、凝重?何况,我们知道,作为一个教育学者的柳袁照,作为一个语文老师的柳袁照,于写作技术,又何尝陌生?可是,在这里他选择了放弃,而是尽量在以还原生活的力量,呈现那种生活中的真实、厚重、凝练和伤痛。

在这个园子里遇见你。这个园子,这个学校,还与胡适、蔡元培、苏雪林、竺可桢、费孝通、杨绛、李政道渊源甚深。这样的大气与厚重,柳袁照仍然是以一种沉静的笔法来进行书写,同样别具一种深沉与蕴藉。

《在这个园子里遇见你》那份沉静里,显然有着史铁生散文的韵味。柳袁照先生在这里有没有受过史铁生的影响,我无从判断。作为一个作家,作为一个语文教师,柳袁照与史铁生渊源甚深,这是毫无疑义的。但正因为此,柳袁照绝不会在这里露出破绽。唯一的解释是,在这里他故意卖了个破绽,让你从他的文章里读到了史铁生散文里的沉静,读到了史铁生散文也有过的关于生之欣慰和死之悲切。那么,他为什么要卖这个破绽,唯一的解释是,他在这里向史铁生脱帽致敬!

一个真正伟大的散文家,并不以其写作数量来说事,更不会以数量自娱。在柳袁照的所有作品里,他的散文其实并不多。然而,这一本散文集,却让我们看到了生命的情节,富有感情冲击力的细节,以及不事雕饰的文字表现力。我们认为,一个真正伟大的散文家,在于为这个世界提供了自己的心灵史,为文学世界提供了经典的情感细节。在柳袁照的笔下,显然,这一切,都已经具备。当然,柳袁照的散文,是需要读者也像他一样经历了人生的大悲大恸,经历了岁月的雨雪风霜,然后复归于心灵的淡然淡定之后,才能品咂出他的散文的品质的。

史铁生说:“自从那个下午我无意中进了这园子,就再没长久地离开过它。我一下子就理解了它的意图。正如我在一篇小说中所说的:‘在人口密聚的城市里,有这样一个宁静的去处,像是上帝的苦心安排。’”

而柳袁照,一一呈现在这个园子里的诸神与诸人,也同样是上帝苦心的安排,它简直就是一个奇迹。我们这样说,意思是,柳袁照这个人,只要他走进了这个园子,势必会在某一天听从一种召唤,拿起笔,写出在这个园子里生发出来的诗文。是这个园子在等他,是这么多诗文在等他,还是他早应该进入这个园子一一摘取下那些心灵之花,现在,我们发现,其实只是一个问题的几种表述方法而已。

而我们之于柳袁照,让我们在这本书里的园子里遇见柳袁照,同样是一个奇迹,是柳袁照让我们发现了生活与文学之间,其实有一条最为便捷与直接的通道,只不过,过去,我们常常忽略了这样的通道。是我们自己把这条通道遮蔽了。

意犹未尽,我在柳袁照先生的《在这个园子里遇见你》的序言《为灵魂飞翔而写诗》的空白处,也涂鸦了一首诗《发现》。我发现,我们曾忽略了多少善良,忽略了多少心灵。我们可能已经再无抚摸的能力,也已经缺少了抚摸的勇气:

发现

——献给LYZ

现在,我才发现

我的目光并没有在你那留驻片刻

我没有关心楼宇

没有关心街道

没有关心街边的大排档和公交站

没有关心粮食与蔬菜

没有关心卖糖葫芦的中年男人

没有关心他长时间站着的落寞眼神

我们也没有关心那个年轻的母亲

没有关心她那个卖茶叶蛋和蛋饼的摊点

我是看到背书包的男孩子

才知道她在为孩子挣学费

她的家当是一部三轮车

和三轮车上的油盐酱醋

当然还有

还有她成年累月的等待

还有她风吹日晒已经黑了的面孔

以及与年龄不等称的疲惫与衰老

她像雕塑一样默默地黢黑着

在地铁口旁边暗淡地左顾右盼却若有所失

路边的水果摊点我们也极少关注

还有那个骑士

我知道他从乡下来

来与的士瓜分行色匆匆的人们

来用都市里的速度和风雨

换取明天的粮食与蔬菜

我们就这样忽略了多少善良

忽略了多少心灵

我们已没有抚摸的能力

更没有了抚摸的勇气

今天我在一本书上发现

发现它长着抚摸的双眼

那双眼睛就像一架望远镜

望向内心空洞的我们

也像一双硕大的手

探进了我们的胸腔

试探着我们心灵的温度和宽度

转载原文地址: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655118149511421442

作者:辅仁新语

声明:本文仅代表作者观点,不代表本网站平台立场